落进巴松错的雪

江小北 · 发表于 2012-12-5 15:30:47

大雪与暗夜中，我所逐渐驶近的藏东这汪仿如碧玉的水泊，连同周围的雪峰、峡谷、村庄，或许也带着我一丝灰暗萧瑟的心迹。在我与西藏之间，仿佛注定要不断周而复始地轮回，我不得不去接受隐藏其中的挫折、起伏和阴晴圆缺。
数次入藏，我的身份已经从当初的一个旅游者变成了一个专注于西藏人文和地理的行者，我所行走的目的地也已经由当时个人感情朝圣的路径变成了对更边远、辽阔之地的某种探秘。所以，我收藏好了自己心头上的那些小情绪，就如暗夜中车灯照亮的前方，漫天的雪花，在无声无息地飘落、飘落，它们归于大地之后便会瞬时安顿，然后会在另外一些阳光明媚的清晨悄然隐退。
载我从拉萨一路东进，再步入这高山幽谷的是IBE（生物多样性调查所）的彭建生老师，他是一位自然生态摄影师，十月底的时候，他邀我一起深入可可西里，可惜我因为要去探访山南曲松拉加里王朝初期遗留下的几处石窟，所以没有能陪他成行。之前他驱车从云南香格里拉到拉萨，然后去珠峰，之后又走青藏线到西宁。他在回拉萨的途中只身进入了牦牛沟等地，拍摄到了野牦牛、中华对角羚等野生动物和青藏公路沿途的多种飞禽。对我个人来说有些小小的遗憾，但这样也好，遗憾永远会是生活的一部分。
此次进入巴松错，是随彭老师他们所在的IBE和巴松错景区组织的一次科学调查活动。这场降雪整整持续了一天两夜，藏东的许多公路、高压线路都因此中断。此后，巴松错周山覆雪，白茫茫一片，直到数天后，初晴的阳光才逐渐驱散湖面上空的云雾，挂在林间树梢上厚重的雪块，也才于融化中纷飞坠落。
雪后的巴松错，显得更加碧绿苍翠。这已不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但之前的数次路过，皆因时间与行程的关系，浅尝辄止，都没有能足够深入地体验这藏语中意为“三岩三湖”的神圣之地。三岩，是指巴松错湖区被三座富有宗教意味的山岩环绕着，分别是“赞给扎”文殊菩萨道场、“多吉扎”观音菩萨道场、“拉扎”金刚手道场，分别象征着慈悲、智慧与力量，形成藏传佛教中的一种隐喻体系；三湖是指近年深受一些喜欢徒步探险和深度旅游的背包客们青睐的巴松错、钟错、新错。当然，每年都会有大量的藏族信徒来此“转湖”“转山”祈福。
若说阿里的普兰是雪山围绕之地，那巴松错则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环绕着杰青那拉嘎布（燃烧的火焰峰）、阿玛觉姆达增、沙阿玛热则（国王宝座峰）、茹拉夏拉杰布、阿玛钟嘎拉姆等众多高峻的雪山，护佑着这座新月形的湖泊。
我清楚地记得好几年前来巴松错时，湖心岛与湖岸还没有浮桥相连，那时需要乘坐一种拉索小船来回，而现在有了两条长长的木制连锁浮桥连接着岛与湖岸，来去十分方便。我还曾在一本介绍巴松错的册子上看到关于这里的一张照片，图片上有一大群鱼在水中游来游去，密密麻麻，印象深刻。册子上说这群鱼最早是湖心岛上的错宗寺放生的鱼，修了浮桥以后，当地人又在浮桥边卖糌巴给游客当鱼食，夏天的时候，游客只要投食，便能欣赏到鱼儿浮出水面争食的壮观场面，可惜这个季节天气太冷，早已没有了鱼的踪影。
雪后的湖心岛上没有任何外来的游客，一派静谧。湖心岛又叫扎西岛，传说中，整个岛屿形似巴松错的湖神“阿玛措美杰姆”的心脏，传说湖神就住在岛下面的龙宫里，所以岛与湖底是不相连的，漂浮在湖水之上，事实上当然不可能如此。
环绕错宗寺一周的转经路上，条石与水泥上还存有残雪。据说从寺里请得一些青稞与哈达后，包裹着投入湖中，若哈达能很快地沉到湖底的，说明扔哈达的人是个纯净善良的人；若哈达沉得慢或不沉的，那说明你有罪过。最后终是没有动身入寺去祈请哈达与青稞来投湖一试自己是否身负罪孽。不是不敢，而是最后觉得对自己无甚必要。拾起一小块石头，放置在信徒们朝圣时堆垒起来的玛尼堆上，这或许就是表达一种自己最平常不过的夙愿吧，或者，自己其实也已经没有了太多强烈的夙愿。
来到错宗寺，寺院正在扩建，寺外有几位藏族大叔大妈正在制作擦擦（一种模制的泥佛或泥塔），他们精心制造擦擦的过程，在这雪后初晴的冬日午后，美好得令人痴迷。静静站立一旁，仔细观察了他们从打泥、压模到上色等环节过程，沉默良久，无以言对。
如同隐居深山中的少女，巴松错安详而静谧、晶莹而澄澈。佳人总是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到了巴松错的人多半也会这般由衷感叹吧。只是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借用《越人歌》中“心悦君兮而君不知”的境地，这美丽圣湖于我，又何尝不是一种遗憾？
作者：李初初 NJ：江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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